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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天子求而不得(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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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衛千亦走出他視線的那一刻, 夏朗終於撐不住失去了意識, 倒在了沈寒之的懷裏。

沈寒之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放在夏朗腰間的手居然沾染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夏朗的傷口早就崩裂開了,但是他卻強撐著, 一句話沒有說。

沈寒之突然想起小的時候的夏朗, 明明是那麽嬌氣的性格, 連路上稍微絆了一跤都吵著要寒之哥哥抱,什麽時候, 當初那麽會撒嬌的小太子, 變成了現在血已經浸透了繃帶, 也不肯說一聲的小皇帝呢?

沈寒之不假他人之手, 親自把夏朗抱回了房間,他俯身下來解開他已經被鮮血浸透的繃帶的時候,他的手都在抖。

這是他讓夏朗受的傷。

一個人究竟有多少血可以流?

沈寒之不知道,他只知道,繃帶一層又一層的解開,裏面被血浸透的甚至可以滴下來, 夏朗已經瘦成了這樣, 他的血卻好像是源源不斷的從傷口中湧出來似得。

沈寒之終於撐不住了。

手上的繃帶應聲而落, 他雙膝一軟, 跪在了夏朗面前。

“對不起, ”沈寒之的聲音有些顫抖:“都是寒之哥哥的錯……”

兒時的記憶決堤般湧來, 沈寒之突然想起來, 當初他和夏朗的婚約並不是父親用手段拿下來了, 而是——

夏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呆了,許久之後才喃喃開口:“哥哥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我以後要娶哥哥!”

一旁微服私訪的先皇忍俊不禁:“怎麽,不要娶母後了?”

夏朗小臉一紅:“哥哥比母後好看!”

先皇無奈的搖了搖頭,轉頭跟丞相解釋:“愛卿別在意,我這小子,打小就是個見了美色挪不動腿的,看到美人就嚷嚷著要娶,之前還說要娶朕的皇後呢!寒之,你可別在意啊,稚子無心。”

沈寒之微微一笑:“沒事,太子殿下天真可愛,寒之……傾慕之。”

寒之……傾慕之。

是他親口說的喜歡。

他怎麽忍心。

沈寒之終於後退了一步,把位置交給了後面戰戰兢兢的太醫,他覺得全身發軟,一時竟然有種馬上要失去夏朗的恐懼感。

他緩緩的走到一邊,有眼見的宮人給他搬來的椅子,沈寒之順勢坐下,宮人給他端來了一盅湯,熱度正好,沈寒之打開,小口小口的喝著。

送湯進來的人是他的絕對心腹,此時趁機低聲道:“還要對付衛家嗎?衛家已經把兵符交出來了。”

沈寒之盯著面前的這碗湯,胡蘿蔔切得歪歪扭扭,裏面還飄著肉渣浮屑,一點都不像是禦膳房出品,但是他卻尤為偏愛這道菜。

這是他入宮來養成的習慣,每次夏朗給衛千亦煲湯的時候,只取上面最精華的一碗,剩下的,被沈寒之悄無聲息的端到了自己的宮裏。

他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無異於吃別人的剩飯,但是他實在是忍不住,他想知道那夏朗費勁心血的湯究竟是什麽味道,夏朗的愛……是什麽樣的感覺。

夏朗去了北疆之後,沈寒之就讓禦膳房按照夏朗平常煲湯的方子每天煲給他喝,但是他卻在夏朗走之後的第一天,就因為湯太難喝而大發雷霆,處理了不少禦膳房的人。

禦膳房的廚子本來各個技藝精湛,夏朗又只是個初學者,他們煲出來的湯,怎麽可能沒有夏朗的好喝?

不過是沈寒之騙不了自己罷了。

即使是這樣,他還是一直把這個習慣保留到了現在。

“繼續,”沈寒之說:“衛家不能留。”

此時,剛剛的太醫給夏朗號完了脈,恭敬的走到了沈寒之的面前。

“沈公子,”他沒有叫沈寒之皇後娘娘,因為覺得沈寒之應該不會喜歡這個稱呼,再說了,之後沈寒之的身份肯定不會只是一個皇後這麽簡單了:“皇上這次積郁成疾再次病倒,您看要臥床幾天比較合適,還是……”

最後的省略意味深長,太醫看著沈寒之的眼神中有討好,有害怕,還有一絲絲邀功的意味。

沈寒之驟然升起了一陣怒火,一瞬間只想把手上的燉盅向那太醫擲過去。

這太醫什麽意思???!!

難道他以為,他不想讓夏朗活下來嗎?想讓他一直臥床?還想要他的命?

沈寒之的手上青筋畢露,他沒有說話,但是太醫卻已經驚恐的往後退了兩步,不住的跪下給沈寒之磕頭:“對不起……沈公子……微臣失言……”

聽到“微臣”這兩個字,沈寒之剛剛升起的怒火,卻莫名的沈了下去。

這個本來是臣子對皇帝的稱呼,他已經不知道聽到了多少次了。

他自嘲的笑笑,現在全天下的人都覺得,他要害夏朗吧。

也是,把夏朗逼到這一步的人,的確就是他。

他有什麽可以辯解的呢?

衛千亦還能那樣熱烈的哭一場,還能聲聲質問夏朗,還能在最後,擲地有聲的說一聲“我愛你”。

可他呢?他的一句我愛你之後,怕是夏朗無數天的擔驚受怕,以為自己又有什麽招要害他了,因為他一直是這樣,打著為他好的念頭,一點一點把夏朗逼到深淵。

沈寒之想到這裏,突然覺得釋然了——他有什麽好生氣的呢?一切都不過是夏朗咎由自取罷了。

“起來吧,不用磕了,”沈寒之對著差點把頭磕出血的太醫說:“我要皇上好好的,皇上有事的那天,就是你掉腦袋的時候!”

太醫有些怔楞,他沒有想到,沈寒之會這樣說,這裏沒有外人,都是沈寒之的人,沈寒之沒有必要做戲,那麽,他是真的要按照他說的那樣做嗎?

看著太醫還在猶豫的眼神,沈寒之雙眉一皺:“還不快去!”

太醫這才連忙提著藥箱,重新過去給夏朗看傷了,這一看,就是比剛才的幾倍的時間長。

沈寒之眼睛緊緊的盯著太醫,生怕太醫有一點不認真的地方,一邊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氣——剛剛太醫根本就沒有好好給夏朗看病!

要不然,為什麽夏朗回來了那麽久,傷口一直不見好呢……

等等!

想到這裏,沈寒之心念一動,突然有了不好的猜測,他繼續盯著太醫看病,但是心裏卻驟然一震發寒。

秋天,屋裏卻因為夏朗體寒烤了五個碳爐,而沈寒之卻一滴汗都沒有出。

這個可能性太可怕了,讓他遍體生寒。

沈寒之的心潮洶湧,卻不敢打擾太醫看病,只能任憑那可怕的猜測像是螞蟻一樣啃噬著他的心。

終於當太醫收起了面前的銀針的時候,沈寒之一步擋在了他的面前。

“之前給皇上開的藥,有問題,對不對?”

沈寒之的眸光冷的像鋒利的刀子,但是他的聲音卻在顫抖。

太醫看著沈寒之這樣的樣子,嚇得差點拿不住手中的東西,但是也不敢撒謊:“對……”

“放了什麽?”沈寒之厲聲說:“可有放什麽毒!”

“沒有!”太醫再怎麽狗膽包天猜測上意,也不敢背上直接謀害皇帝的罪名:“就……就是放了些活血的藥材……”

太醫的那聲沒有音量有點高,沈寒之註意力在太醫身上,沒有看見夏朗眼皮突然動了動。

沈寒之想到剛剛他看到的夏朗的血跡,手不住的顫抖。

太醫還想要說什麽,忽然看見沈寒之手中銀光一閃,沈寒之不知道什麽時候,看著他的目光像是看著一個死人。

“沈公子,我這都是對你好啊!”太醫感到不對,淒聲叫道。

沈寒之卻已經不想再跟這人說半句話:“拖下去,淩遲。”

“不!!!!!!!!”太醫沒有想到自己故作聰明的一出戲不但沒有讓自己高官封爵,反而斷送了自己的性命:“沈公子饒!“

剩下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太醫已經被訓練有素的侍衛脫了下去,堵住了嘴。

“等等!”就在太醫快被拖到門口的時候,沈寒之突然出聲叫住了侍衛。

太醫眼中暴露出了一陣狂喜——難道沈公子後悔了?

“給他餵足夠的活血的藥材,”沈寒之冷冷的說:“讓他也嘗嘗血流不止的滋味。”

一陣怒火之後,沈寒之的心,再一次沈了下去。

新的太醫戰戰兢兢的端來了藥,沈寒之接過藥碗,親自給還在昏迷不醒的夏朗餵藥。

但是他把勺子遞到夏朗唇邊的時候,卻感覺到了明顯的拒絕。

勺子和閉的緊緊的牙關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沈寒之終於拿不住手中的勺子,失手把那勺湯藥灑在了夏朗的脖頸上,一同灑下來的,還有沈寒之的眼淚。

他張了張口,想說對不起,但是發現他不配。

他自詡冰雪聰明,但是卻一次兩次,連自己心愛的人都護不住,所有人都以為他要衛千亦死是為了奪權,哪怕夏朗都這樣認為,但是只有沈寒之自己知道,他只是因為嫉妒。

因為嫉妒,他害了夏朗。

沈寒之的眼淚無聲落下,他不敢哭的太大聲吵醒夏朗,只能強行捏開夏朗的下顎,一勺勺將藥灌到夏朗口中。

【叮,沈寒之好感度加八,當前好感度九十八】

夏朗雖然抗拒,但是還是被沈寒之逼著喝完了所有的藥,

沈寒之想,夏朗一定是怕極了自己。

昏迷中人的狀態是騙不了人的,夏朗對他這樣抗拒,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起身端起空藥碗,看著夏朗眉頭緊皺的睡顏,終究還是道:“把所有人扯下去,讓皇帝的影衛進來。”

他不想讓夏朗死,所以他只能找夏朗信任的人來照顧他。

影夜很快趕到,其實他當時本來想休息一小會,但是由於實在是太疲憊,居然一覺睡到了現在,他趕到的時候,沈寒之還端著那個空藥碗,定定的看著床上的夏朗。

見到他進來了,沈寒之微微點頭表示打了招呼:“你照顧他。”

這是他們這麽多天來的交流方式,影夜已經習慣了,他熟門熟路的來到夏朗身邊,然後給他掖了掖被角,沈寒之也沒有久留,看著影夜做的妥帖,他就端著空藥碗走了出去。

門吱呀的關上的那一瞬間,本來想起身給夏朗打熱水的影夜卻感覺一股小小的力道拉住了他,一轉身,發現夏朗居然拿手指奮力勾住了他,讓他不要走。

影夜怔了一下,然後把夏朗抱在了懷裏,突然,他感到懷裏一濕。

夏朗把剛剛沈寒之餵給他的藥,全部吐了出來,強行催吐對一個病人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吐到最後,已經吐出了血,星星點點的血漬沾在雪白的蠶絲被上,觸目驚心。

“會死……沈……”夏朗眼睛一直沒有睜開,但是嘴裏卻在喃喃的說著什麽,影夜驟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覺得全身發冷。

他本來以為,沈寒之對夏朗至少有一點在乎的……

夏朗纏綿病榻好幾日,終於醒了過來,影夜和沈寒之輪流照顧他,沈寒之不知道用什麽手段安撫住了他的父親,宮內現在沒有人再敢對夏朗下手,除了沈寒之自己。

夏朗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是影夜。

他其實本來沒有那麽嚴重的傷,但是他每天都把沈寒之送來的藥和飯菜全部下意識的吐掉,寧願吃影夜從禦膳房偷來的不適合病人的食物,也不肯吃沈寒之精心準備的清粥小菜。

“我想起來古時候有個皇帝,”夏朗容色憔悴,氣力卻還好,可能和習武有關:“防止別人害他,不敢吃宮裏的東西,只敢吃自己帶的大餅,”他敲了敲影夜帶來的白菜豆腐湯:“朕現在也大概如此。”

“皇上……”影夜心中酸澀,他的小皇帝什麽時候淪落到了這樣的地步呢?

“臣帶你走,”影夜說:“我們離開皇宮,去別人不知道的地方。”

“你傻啊,不可能的,”夏朗吃著碗裏的白菜豆腐,他病倒了,這宮裏的主子就只剩了沈寒之一個,沈寒之平常吃素居多,大部分菜都是素菜,並不適合病人養病:“沈寒之肯定是想要我的命。”

他本來以為沈寒之會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放他一條生路,他便主動把皇位交出去,但是那天迷迷糊糊聽到的一切,卻讓他徹底的涼了心。

他那拙劣的演技,還是沒有騙過沈寒之,而且他不知道,衛家什麽時候把兵符交出去了?

他把另外半塊兵符給衛千亦的事情應該沒有人知道,那就自然可能是大將軍手裏那一塊。

兩塊兵符一塊主內一塊主外,互相制衡,但是現在沈寒之已經完全的打破了這個平衡,除了剩下半塊兵符能調動的京城禁衛軍以外,其他的勢力已經全在沈寒之的掌握之中。

他已經不需要夏朗把這個皇位“讓”給他了,他願意留著夏朗在這個位置上坐一天,都已經是沈寒之開恩了。

夏朗現在萬分慶幸自己當初把那半塊兵符給了衛千亦,這樣至少他還有自保之力……如果可以,去北疆吧,不要在回來。

想到衛千亦,夏朗又開始覺得心裏一抽一抽的痛了,胃裏一陣子翻江倒海,剛剛吃的白菜豆腐馬上就又吐了出來。

影夜愧疚難耐:“主上……對不起……”

“沒事,”夏朗笑了笑:“你已經盡力了。”

九死一生回到京城,誰知道京城卻更是一場鴻門宴呢?他這傷本來沒什麽大不了,但是拖了一個多月還沒有結痂,再加上天天催吐引起的各種不良後果,夏朗自己都覺得,自己命肯定不可能長到哪裏去了。

活著……真的好累。

他這樣想著,眼睛一合,又想睡過去。

在沈寒之身邊,他其實根本睡不著覺,沈寒之的氣息一靠近他,他的身體就會下意識的繃緊,但是又害怕被沈寒之發現,只能強行命令自己放松下來,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

只有在影夜在的時候,夏朗才能放心的睡過去,但是他既要催吐,還要吃飯,還存了一分想跟影夜多說說話的心思,睡覺的時間就更少了。

偏偏不知道沈寒之抽了什麽風,這些天陪他的時間越來越多,甚至把奏折也搬到了他這裏來批,夏朗不想睜眼面對他,只好逼著眼睛裝睡,可是又睡不著,反覆起來,夏朗的精神一直繃的緊緊的,醒來之後一個星期,變得更瘦了。

這天沈寒之抱起他來,似乎就像抱著一副骨頭架子一樣,一點重量都沒有。

他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太醫呢!皇上這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會這樣?他讓太醫開的方子明明都是最好的,為什麽夏朗的狀況越來越差?

太醫過來診斷,一觸摸到脈象,不由的奇怪的咦了一聲。

“怎麽了?”沈寒之緊張的盯著太醫。

“氣血不足……思慮過重……”太醫擡起頭看著沈寒之:“沈公子,我開的藥膳,皇上每天都有吃嗎?”

“都吃了,我餵的他,”沈寒之說:“而且他每天十個時辰以上都在昏睡,怎麽會……”

他有些想不明白,太醫也搞不懂為什麽,禦膳房每天都精心的熬制著各種藥膳,皇上一天睡那麽長的時間,怎麽診斷出吃不好睡不好呢?

沈寒之心裏突然有了一個很不好的猜測。

他走出了大殿,揮手叫出他的暗衛。

“今天影夜來了之後,盯著他,看他在做什麽。”沈寒之吩咐道。

他為了表示尊重和讓夏朗自由,影夜在的時間,他是沒有派人害他的,因為他相信影夜不會害夏朗,但是萬一呢……

暗衛晚上回來告訴沈寒之結果的時候,沈寒之跌落了手中的筆。

墨汁暈染了雪白的宣紙,沈寒之覺得自己的心如刀絞:“你再說一邊。”

“皇上把吃的藥膳和湯藥全部吐了,只吃了影夜大人從禦膳房拿來的東西,”暗衛公事公辦:“皇上對影夜大人說,在您身邊他睡不著覺,只能閉著眼睛等天亮。”

沈寒之終於知道夏朗日漸憔悴的原因了。

是他害了他。

他已經不再被夏朗所信任,當初那個放心把所有奏折都交給他的小皇帝,現在連他送到吃的都不敢吃下去,迫於他的壓力吃了下去之後,轉身就是一陣陣的催吐。

這樣……有多傷害身體啊。

沈寒之一瞬間有沖動現在跪在夏朗的床邊,祈求他的原諒,一遍遍跟夏朗賠罪,只求他相信自己不會害他,但是沈寒之自己也清楚,夏朗不會相信了。

沈寒之眸色黯了黯:“我知道了,告訴影夜,我今晚不過去了。”

本來一般是他和影夜一人半天,沈寒之每天只有晚上有空過去陪他,他白天要周旋在一直給他施壓的父親和抗議他名不正言不順的朝臣面前,只有在夏朗身邊,才能堪堪睡一個好覺。

但是沈寒之卻不知道,這半天對於夏朗是一種難以忍受的折磨。

沈寒之突然有事,一連三天都沒有出現在夏朗的寢宮。

“似乎在宴請賓客,”影夜對夏朗說:“這幾天禦膳房的菜色都豐富了不少。”

他還看到了很多比較適合病人吃的,於是就多給夏朗偷會了點。

夏朗冷笑了一聲:“可能在商量著讓我怎麽死吧。”

“皇上!”影夜如臨大敵:“不可以亂說話!”

他現在最害怕的就是從夏朗口中聽到“死”這個字,因為他能感覺到,夏朗是真的沒有多少活意了。

“沒事,”夏朗笑了笑,拍了怕影夜的胸膛:“我不會這麽容易去死的。”

衛千亦,影夜,他擔心的人還沒有好的歸宿,他怎麽敢死?

雖然活著對他來講,已經是種不小的折磨。

胸口的傷終於開始結痂脫落的時候,夏朗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頭,本來一頭光滑靚麗的黑發現在形如枯槁。

消失未見的沈寒之在那一天出現在了他的身邊,笑容還是初見那般溫柔:“你之前說的提議,哥哥想了想,覺得還不錯,皇上您說呢?”

夏朗的眼神有些木楞,在沈寒之說完半天才反應過來沈寒之在說什麽,半晌他答道:“好。”

他用自己的禪位詔書,向沈寒之換了三道旨意。

第一,貶衛家到北疆,沒有應允不得進宮。

第二,封影夜當禁衛軍首領,封邑百戶。

第三,放他出宮。

夏朗沒有想到沈寒之答應的那麽爽快,一時間甚至有些詫異:“你確定?”

“確定,”沈寒之眸色黯了黯,苦笑道:“你放心,我不會食言。”

他現在沒有任何的願望了,只要夏朗能活下來,其他什麽都無所謂。

他不敢見夏朗,因為他知道夏朗看到他會寢食難安,他只能偷偷的躲在後面,在影夜趁著夏朗睡著了去禦膳房偷東西的時候悄悄的來看夏朗一眼。

有一天,他在呢喃中聽到夏朗的夢話:“你怎麽不去死……”

沈寒之覺得,這話應該是說給他聽的。

他也覺得,他該去死了,可是他死不了,如果沒有他,真的沒有人能護住現在脆弱的跟紙一樣的夏朗了。

父親那邊給的壓力越來越大,宰相已經看不慣沈寒之繼續跟這個病弱皇帝磨磨唧唧了,直言如果他不動手自己就要動手了,沈寒之沒有辦法,只好重新拾起了之前夏朗的建議。

立冬那一天,下朝第三十三代皇帝,夏氏最後的皇族正統血脈夏朗,下了一封罪已詔。

裏面洋洋灑灑列了數百條夏朗的罪名,最後結尾寫到,夏朗不再適合當這個皇帝,選擇把這個位置交給自己的皇後沈寒之,擇日開壇祭祖,以告先祖。

所有人都被這哄然的消息震驚了,因此隨之發下來的兩條聖旨顯得無聲無息。

大將軍滿臉堆笑的接過聖旨,轉身就砸在了衛千亦頭上。

“醒醒!”他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自己形容枯槁面色憔悴的兒子:“你還在奢望著那個狗皇帝對你有半點憐惜?”

聖旨上寫明了,把衛家貶到北疆,未經傳喚不能入京。

這已經幾乎相當於流放了。

衛千亦怔怔的看著那上面獨屬於夏朗的字跡,反覆的讀了一遍又一遍,想從裏面看出夏朗被脅迫的痕跡,但是他卻看不出來。

夏朗筆記流暢,沒有任何停頓,最後的皇帝玉璽蓋的墨跡鮮明,沒有任何的猶豫。

終於,他心中的那根弦,斷了。

一道銅光從他的掌心劃下,虎符叮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都聽您的。”衛千亦啞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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